第9章(1 / 2)

八、第二封信

「如何?」我渴切地问道。

我们坐在只有我们二人的头等车厢内,那是一班刚刚驶离安多弗的快车。

「这件案子,」白罗说,「是个中等身材的人干的,他长着一头红发,左眼有轻度斜视,右脚微跛,肩胛骨下长着一颗痣。」

「白罗!」我惊叫。

起初我完全受其蒙骗,然而看到他眼中一抹光采闪烁,我顿然醒悟。

「白罗!」我再次说,这一次满怀怨恨。

「我的朋友,你要我怎样呢?你那样忠诚专注地凝视着我,要求我像歇洛克.福尔摩斯那样发表见解!说真的,我并不清楚凶手长得什么模样,不了解他住在哪里,也不知道怎样去逮获他。」

「要是他留下些线索就好了。」我低声说。

「是啊,线索,诱人的线索。可惜他不抽烟,没留下烟灰,没穿着底纹奇特的鞋踏步进来。不,他才不会如此循规蹈矩。可是至少,我的朋友,你还有铁路指南这一线索。那本ABC就是本案的线索。」

「你认为他是错把册子留下的吗?」

「当然不是,他故意留下它的。指纹告诉我们,他是故意这样做的。」

「可是册子上一点指纹也没留下啊!」

「所以我才这样说。昨晚是什么天气?炎热的六月之夜。一个人是否会在这样的夜晚戴着手套四处闲逛?如此一来当然会引起注意。既然ABC上没留下指纹,一定是有人小心翼翼地把它抹去了。一个清白的人必定会留下指纹,而犯下罪行的人则不会。所以我们的凶手是故意留下这本册子。可是不管如何,这仍是一个线索。那本ABC是某人购买,某人携带来的,这总是开启了一扇窗口。」

「你认为我们可以从这个线索获得某些讯息?」

「坦白地说,海斯汀,我不抱任何希望。这个人,这个无名氏,很显然地在炫耀他的能力,他是不会留下让人直接追踪的尾巴的。」

「所以说,实际上ABC对破案也没什么帮助。」

「不能这样说。」

「那是有罗?」

白罗并未立即回答,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:

「我的回答是有。我们碰上的这个无名氏,他藏身在暗处,而且想继续潜伏在黑暗之中。可是理所当然的,他多少会泄漏点底细。在某种意义上,我们是对他一无所知;但在另一种意义上,我们已经了解了许多情况。我渐渐看到他的模样在形成──他是个能用打字机打出清晰字体的人,他购买高级信纸,极端地渴望展示个性。我瞧见他可能是个被忽视的小孩子,怀带着内心的自卑感长大,饱受犯罪欲望的侵扰……我瞧见那种内心的冲动,要表现他自己,要把人们的注意力聚焦在他身上,这种冲动变得越来越强烈,但许多事件和环境则在碾碎这种冲动,可能,这反而在他身上堆积起更多的羞辱。在他的心灵深处,有根火柴正等待着点燃火药库……」

「那纯属猜测。」我反对道,「这不会给你任何实际的帮助。」

「你就是喜欢什么火柴头、香烟灰、敲了钉的靴子!那种东西不怕找不到。可是我们起码得问自己一些问题,为什么会有ABC?为什么会是阿雪尔太太?为什么要发生在安多弗?」

「那妇人的过去看起来很单纯,」我思索道,「和那两个男人的会面也令人失望,他们没说出更新的线索。」

「老实说,在那方面我并没有期望太高,可是我们也不能放过两个可能是凶手的嫌疑犯不管。」

「你不会以为……」

「至少凶手可能生活在安多弗或它的附近。我们若问『为什么会选在安多弗』,那便是个可能的答案。有两个人在那天那段非常时刻进过商店,两人都有可能是凶手,何况毫无迹象表明他们不是凶手。」

「那个无礼的粗汉,里德尔,很可能就是。」我断言。

「哦,我倒是可确定里德尔是无辜的。他神情紧张,满口谩骂,显然焦虑不安……」

「那正好表示──」

「写那封ABC匿名信的人,性格与此恰好相反。傲慢和自信是我们必须寻找的特征。」

「那个人是在炫耀自己的能力?」

「很可能。但也有些人,因生性内敛和神经质,会把浮夸及自大的个性隐藏起来。」

「你不会认为那个小巧的帕翠奇先生──」

「他比较像是那种人,毋庸置疑。他的反应正像那个写信者会表现的──立刻去警察局,把自己直接推向最前方,并对他的位置沾沾自喜。」

「你真的认为──」

「不,海斯汀。我个人认为凶手来自安多弗以外的地方,可是我们不能忽视任何一点蛛丝马迹。尽管我从头至尾说的都是『他』,但我们仍不能排除女人做案的可能性。」

「当然不能。」

「我同意,那种袭击方式是男人所为,可是匿名信则可能是女人写的。我们必须牢记这一点。」

我静默了几分钟,然后说:

「我们接下去要干什么?」

「海斯汀,你真是精力充沛。」白罗说着,冲我微笑。

「我才不是。好啦,我们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呢?」

「什么也不做。」

「什么也不做?」我的失望之情明显可见。

「你当我是魔术师还是巫师?你到底要我再做些什么?」

我转动脑子,思考这个问题,发现很难做出回答。不管怎样,我总觉得该做些什么,应该把握时间采取行动。我说:

「有那本ABC,还有便笺纸和信封──」

「自然,那方面的线索已经在追查了,警方正竭尽全力处理这个疑点。如果在那部份真有什么可挖掘的话,用不着担心,他们一定会挖出来的。」

听完他这番话,我只好被迫放弃。

在随后的几天中,我发觉白罗莫名其妙地回避谈论那案子。每当我试图重提该话题时,他总是不耐烦地用手势阻止。

我认为,我恐怕猜到原因了──在阿雪尔太太这件谋杀案上,白罗遭受了挫败。ABC向他发起挑战,而ABC已经获胜。我这位朋友早已习惯於攻无不破,因此对这次的失败异常敏感,以至於无法忍受谈论这件事。这或许是此位伟大人物的狭隘之处。可是,就算是我辈之中最清醒冷静的人,也会被成功冲昏头,何况是白罗这种独领风骚已久的人。所以他有如此明显的反应,也不算奇怪了。

当我理解了这一切后,我决定尊重我朋友的软弱之处,於是不再提及此案。我自己读报纸,以了解案情。报纸上的报导很简略,没提到那封ABC匿名信,但有不知名人士对谋杀案做出一些判断。这桩案子并未引起新闻界多少注意,它丝毫没有诱人或是特别的地方。小街老妇的谋杀案不久便被更多抢眼的标题所掩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