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发现我的朋友躺在床上，柯蒂斯正来回走动收拾着。没多久他便走出房间，还把身后的门带上。

「白罗，你真该骂，」我说。「都是你和你那什么事都深藏不露的鬼脾气。害我一整晚都在找那个Ｘ。」

「所以你一定多多少少露出魂不守舍的样子，」我的朋友说。「没人对你那副失神落魄的模样感到疑惑，问你出了什么事吗？」

我的脸红了，想起刚才茱迪思的问话。我想，白罗一定注意到我的窘态，因为我发现他的嘴角挂着一抹嘲弄的微笑。不过他只说：

「关於这一点，你得到什么结论了吗？」

「如果我说对了，你会告诉我吗？」

「当然不会。」

我仔细观察他的脸。

「我先想到诺顿──」

白罗的脸纹风不动。

「我不见得考虑得很周到，」我说。「他只是让我觉得，他是Ｘ的可能性比任何人都来得大。更何况，他这人──呃──很不起眼。在我想来，我们要追缉的谋杀者应该是个不起眼的人。」

「没错。不过，不起眼的方式比你想像的要多。」

「你是什么意思？」

「我们姑且举一个假设的例子来说。一个心怀不轨的陌生人若在命案发生的几周前来到某地，如果他来并没有明显目的，大家就会注意他。而如果这个陌生人装成一个容易让人忽略的小人物，又从事一些诸如钓鱼之额的无害消遣，那不是比较好吗？」

「或是观察鸟类，」我附和道。「没错。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。」

「话说回来，」白罗说。「如果凶手已经是个形象鲜明的人物，那就更好了──例如，一个屠夫。这样更为有利，因为没有人会注意屠夫身上的血迹！」

「你这样说就太异想天开了。如果屠夫和面包师傅吵架，每个人都会知道。」

「可是如果这人仅仅是为了找机会谋杀面包师傅才去做屠夫的，那就不然。我的朋友，凡事都该退后一步看。」

我更仔细地看他，想知道这些话当中是否隐藏着什么蛛丝马迹。如果这些话是存心意有所指，他指的似乎是勒托尔上校。他是否就是为了得到杀害某个住客的机会，才特意开了这家旅店呢？

白罗极轻极慢地摇摇头。他说：

「你不会从我脸上看出答案的。」

「白罗，你这人真令人抓狂，」我边说边叹气。「不过，诺顿并不是我唯一的怀疑对象。亚勒敦这家伙如何？」

白罗的脸仍然一无表情，只是问：

「你不喜欢他？」

「没错，我不喜欢。」

「啊。他就是你所谓的龌龊小人，对不对？」

「他不折不扣就是。你不认为吗？」

「当然，这个男人，」白罗缓缓说道。「对女人很有吸引力。」

「女人怎么这么傻？像他那样的人，她们能看上他什么呢？」我轻蔑地喊道。「谁知道呢？但事情往往就是如此。那些坏胚子──女人总会被他们吸引。」

「为什么？」白罗耸耸肩：「也许，她们能看到一些我们看不到的东西。」

「但那些东西是什么呢？」

「或许是危险吧。我的朋友，每个人在生活当中都需要危险的调剂。有的人拿别人的危险来娱乐自己，例如看斗牛。有人从书中享受危险的滋味，有的则从电影中寻找。不过有一点我很肯定──人类天性不喜欢过度的安逸。男人寻找危险的方式通常是五花八门，女人则退而求其次，多半从性的方面去寻找。这或许就是她们展臂欢迎虎狼之徒的挑逗，对那些会成为好丈夫的老实男人却不屑一顾的原因。」

我一言不发，闷闷地将这番话细想了好几分钟。随后我又回到先前的话题。

「你知道，白罗，」我说，「要找出Ｘ是谁，对我来说其实容易不过。我只要到处打听，找出什么人认识所有那些人就行了。我的意思是认识你那五桩命案中的被害人。」

我洋洋得意地道出这一番话，而白罗只以嘲弄的眼神看了我一眼。

「海斯汀，我请你到这里来，并不是为了看你笨手笨脚、徒劳无功地重蹈我的覆辙。我告诉你，这案子并不是你想像的那么简单。那些命案有四桩发生在本郡。聚居於这栋房子的人，并非互不关联的陌生人。这家旅店和一般旅馆的定义不同。勒托尔夫妇是本地人；他们境况不佳，於是买下这块地，当成投资事业来经营。来到此地的人都是他们的朋友，要不就是经由朋友介绍来的朋友。威廉爵士首先说服富兰克林夫妇住进来，而那对夫妻又推荐诺顿──我相信，还有寇尔小姐──进来，一个拉一个。换句话说，你如果认识他们当中某个人，就很可能认识所有的人。对於那些众所周知的事实，Ｘ大可说谎搪塞过去。就拿工人李格命案来说，发生那出悲剧的村庄就离博伊．卡林顿的叔叔家不远。富兰克林太太的家人也住在附近。观光客多半会住宿在村里的客栈，富兰克林太太家的几个朋友过去就常在那里落脚。富兰克林本人在那里住过，诺顿和寇尔小姐也很可能住过。

「别这样，老友，请你别打那些笨主意，企图揭露我拒绝向你透露的秘密。」

「你这么说实在可笑，就好像我真会泄漏秘密似的。告诉你，白罗，关於看我的脸就能看穿我心思的笑话，我已经厌烦了。这种笑话并不好笑。」

「难道你就那么肯定，我不告诉你仅仅是为了这个原因吗？朋友，难道你不明白，了解真相可能会为你带来危险吗？难道你不明白，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我关心你的安危吗？」白罗平静地说。

我张口结舌望着他。直到此时此刻，我才意识到这一点。这当然是实话。若是一如他所想，一个诡计多端、犯案五次尚能全身而退的杀人凶手，一旦察觉到有人在跟监，那么追踪他的人当然是身处危境。

我立刻问道：

「可是你呢？你自己难道没有危险吗，白罗？」

虽然行动不便，白罗还是极力摆出不屑之至的姿势：

「我已经习以为常了。我会保护自己。再说，我忠实的卫士不也在这里保护我吗？我杰出的、忠实的海斯汀！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