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5章(2 / 2)

「卡迈科.克拉克爵士是个钜富。谁将会继承他的钱财?他的妻子正病入膏肓,她要活着才能享有财产,等她死后,这些遗产会属於他的兄弟富兰克林.克拉克。」

白罗慢慢地环视,直到他与富兰克林.克拉克的眼神碰在一起。「我随即相当确信。那个在我心灵深处已经了解很久的人,正是我所认识的某个人。ABC和富兰克林.克拉克正是同一个人!那种胆大妄为的冒险性格,四处漫游的生活,那种对英格兰的偏爱──它非常微妙地展现在对外国人的藐视上。还有他富有吸引力的大方风度,这使他轻而易举地在餐厅门口钓上那个小姐;那种富有条理的平面思考──他有一天在这里列出一个单子,勾掉以ABC开头的名字;最后,是那种小男孩的个性。克拉克夫人曾提到过这点,而且也表露在他读小说的品味──我已确定他家的图书室里有一本名叫《铁路男孩》的书,是由E.耐斯比特写的。至此,我便不再有任何怀疑,那个ABC,那个写信并进行那些谋杀的人,就是富兰克林.克拉克。」

克拉克突然迸发出一阵大笑。

「真是富有创意!那我们那位卡斯特老兄,证据确凿的现行犯,又该做何解释呢?他衣服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?还有他藏在住处的那把刀?他可能会否认他犯了那些谋杀案──」

白罗打断了他的话。

「你错了,他对这些罪行供认不讳。」

「什么?」克拉克看上去相当震惊。

「哦,是的,」白罗温和地说,「我一开口跟他说话,就已明白卡斯特认定自己有罪。」

「而这些都没能使白罗先生信服?」克拉克说。

「是不能。因为我一看见他,就知道他不可能有罪!他既没有胆量,也不够勇敢,我还可以说,他更没有策划的头脑!我一直都认为凶手具有双重性格。现在我知道原因何在了。案件涉及两个人。真正的凶手,狡诈、足智多谋、胆大妄为;而那个假的凶手,愚蠢、犹豫不决、容易受到影响。

「容易受影响。这正是卡斯特先生的神秘故事中,最重要的元素!克拉克先生,策划某个系列谋杀,以便把人们的注意力从单独的谋杀案中分散出来,这对你来说还不够,你必须有一个做掩护的人。

「我想,可能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,你在一间咖啡店碰到这个古怪的人,他有着招人注意的夸张教名,於是你的脑中第一次产生了这个念头。当时,你的脑海中正翻来覆去酝酿着谋害你哥哥的许多计划。」

「真的吗?那为什么呢?」

「因为你很为将来忧虑。我不知道你是否意识到,克拉克先生,就在你给我看你哥哥写给你的那封信时,我对这件事有了更深的了解。在信中,他非常清晰地显露他对索拉.格雷的爱慕和倾心。他的态度可能是父亲般的关爱──或者他只是宁愿做如是想。不管怎样,真正的危险是,在你嫂子死后,他可能会因为孤独寂寞,而转向这个美丽的小姐寻求同情和安慰,而最后,就像很多老年人一般,他或许会和她结婚。由於你对格雷小姐颇有了解,你的恐惧因此与日俱增。我想,你挺擅长於评判性格,尽管都带点讥讽的态度。你判断出,不管正确与否,格雷小姐是那种『热中名利』的年轻女子,她以后很有可能会成为克拉克夫人,对此你丝毫不感到怀疑。你的哥哥是个极其健康的人,他精力充沛,所以他们可能会有小孩,因而你继承遗产的机会就微乎其微。

「我认为,实际上,你一直是极端悲观的人。你像滚石一样四处云游,根本聚积不了什么财产,你也相当妒嫉你哥哥的财富。

「我再重覆我的话,就在你反覆考虑那些计画时,你碰上了卡斯特先生,这使你有了灵感。他那夸张的基督教名,他谈及自己的癫痫病和头疼宿疾,他那种浑身上下唯唯诺诺、低贱卑微的模样,让你灵光一闪,打定主意将他纳为行凶工具。由卡斯特的姓名缩写开始,整个字母计划一一在你的脑中涌现。而你哥哥的姓氏以C开头和他住在彻斯顿这件事,是这整个计划的核心内容。你甚至都向卡斯特提出了未来的结局──尽管你很难期望这个预言发生效果。

「你所做的安排相当高明。你以卡斯特的名义写信,向袜子公司批购了一批货给他,你自己则寄去一些ABC,让两者看上去像是相同的包裹。你写信给他──是一封打字机打出的信──声称这家企业会提供他一份优厚的薪水和佣金。你的事前计划安排得非常好,你把所有的信件都打完,随后再寄发出去,然后你把打完信件的那架打字机交给他。

「你现在必须找到两个受害人,他们的姓名必须以A和B开头,他们也要住在地名以相同字母开头的地方。

「你随机选择了安多弗做为一个可能的地点,你去那里进行预先侦察,这使你得以挑选阿雪尔太太的小店做为第一场谋杀案的地点。她的姓名很清楚地写在门上,而你也恰好发现她往往是一个人待在店里。杀害她需要勇气、胆量和适度的运气。

「至於字母B,你就必须改变策略。可以想见,在这段期间,独自看管店舖的妇女都已十分戒慎。我可以想像到,你这时会去光顾一些餐厅和茶室,与那里的小姐逗乐打趣,并寻找姓名正好是以那个字母开头的人,寻找符合你目标的人。

「贝蒂.巴纳德正是你在寻找的那种女孩。你带她出去了一两次,向她说你是一个已婚男人,出外游览必须进行得秘密一点。

「既然,你的前置作业已经完成,你便一一开始执行!你把那张安多弗的名单寄给卡斯特,指示他於某一天到那里去,同时,你把第一封信寄给了我。

「在指定的那一天,你去安多弗杀死了阿雪尔太太,你的计划没有遭到任何破坏。「第一场谋杀案就成功地完成了。

「第二场谋杀案,你采取了预防措施,实际上,那是在前一天犯下的。我相当确信,贝蒂.巴纳德是在七月二十四日午夜之前被杀害的。

「我们现在看第三场谋杀案──这才是最重要的,实际上,从你的观点来看,这才是真正的谋杀案。

「在这里,海斯汀应该得到极大的表扬,他对没人注意的现象,做出了很简单却明晰的判断。

「他说,那第三封信是故意让它送错地址的!

「他的判断正确无误!

「在那个简单的事实当中,有个困扰我很久的问题。为什么这些信要寄给赫丘勒.白罗,寄给一个私人侦探,而不是警方呢?

「我曾经错以为有什么个人原因。

「其实并不是这样!这些信之所以寄给我,是因为在你的计划当中,有一项是,其中一封信必须写错地址绕个弯──可是任何寄给苏格兰警场的信件绝不可能误投!它必须是个私人地址。你於是选择了我,因为我是个为人熟知的人物,并且一定会把这些信件交给警方。还有,在你那个怀有偏见的头脑之中,你颇乐於去嘲弄一个外国人。

「你非常清晰地在信封上写好地址。白港,白马,这是很自然的笔误。海斯汀非常敏锐,他对一些细微的假相不加理睬,直接关注显而易见的事实。

「当然,这封信是故意让它绕了个圈子的!以确保谋杀案安然完成以后,警察们才能去追查。你哥哥晚间散步的习惯使你有机可乘,而对ABC案的恐惧已成功地占据了大众的心房,几乎没有人会思及你犯罪的可能性。

「你哥哥死后,当然,你的目的已经达成。你再没有意愿进行更多的谋杀。但是,如果谋杀案毫无理由地中止,可能会有人对真相产生怀疑。

「卡斯特先生,你的那个蔽障物,由於外表太平凡,一直很成功地扮演着『无名人士』的角色。以至於到那时为止,仍没有人注意到有同一个人出现在三场谋杀案现场附近!令你恼火的是,甚至连他到过康比塞的事都没有人提到。格雷小姐的脑中已经完全忘记这件事。

「你仍像往常一样大胆,决定再进行一场谋杀,可是这一次做案的路标要标示清楚。

「你於是挑选唐克斯特做为行动的地点。

「你的计划非常简单。你自己很自然会到犯罪现场去,卡斯特先生也会得到公司的指令去唐克斯特。你的计划是要跟踪他以掌握机会。事情顺利地进行着。卡斯特先生去了一家电影院,那太容易找到机会了。你坐在离他几个座位的地方。当他起身离开时,你也起身。你假装步履蹒跚,把身体斜向前面,用刀刺死了前排那个正在打瞌睡的人,并把那本ABC滑到他的脚边,在黑暗的通道中故意撞上卡斯特先生,在他的袖子上抆了抆刀,再把刀放进他的口袋中。

「你根本用不着费心去寻找一个以D为开头的人,这次任何人都可以!你认为──这也相当正确──这次会被认为是失误。观众当中一定有以D为姓名开头的人,一定会有人认为他才是那个真正的下手目标。

「而现在,我的朋友,我们从那个假ABC的角度来思考这个案子,也就是从卡斯特先生的角度来思考。

「安多弗谋杀案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。贝斯希尔谋杀案则使他感到震惊和不解。为什么,那个时间他自己刚好在那里?随后是彻斯顿谋杀案和报纸上的大肆宣扬。他在安多弗的时候有一件ABC谋杀案,在贝斯希尔的时候也有一件ABC谋杀案,而现在又有另外一件命案就发生在他出差地点的附近……三件案子发生的时候,他正好都在现场地区。饱受癫痫困扰的人通常会有记忆的空白,会记不起他们做过什么事情……要记住,卡斯特本是个紧张兮兮、神经过敏的人,而且极容易受到影响。

「然后他收到了去唐克斯特的指示。

「唐克斯特!下一场ABC案也即将发生在唐克斯特。他一定感到这是命运的安排。他丧失了勇气,他认为他的房东太太在怀疑他,於是就告诉她说是要去丘特汉。

「他仍到唐克斯特去,因为这是他的任务。下午他去了一家电影院。他很可能在那里打了一两分钟瞌睡。

「当他返回旅馆的时候,他发现他衣服的袖口上沾有血迹,口袋中有一把带着血渍的刀。我们可以想像他的感觉,他先前所有模糊的感觉都变得确定无疑。

「他,他自己,竟然就是那个凶手!他想起他的头痛,他记忆的偶然空白。他很确信这个事实──他,亚历山大.波拿帕.卡斯特,是一个杀人狂。

「随后,他的行为就像是遭受到围剿的野兽。他回到伦敦的住所,在那里,大家熟悉的是另一个他,他觉得很安全。他们会以为他去了丘特汉。他还带着那把刀──这么做当然极其愚蠢,於是他把刀藏在衣帽架里。

「然后,有一天,他得到警告,说是警察要来了。一切都完了!他们都知道了!「那头被围剿的野兽开始最后的逃亡……

「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安多弗。我想,是一种病态的欲望吧,想去看一看那个『他』犯下罪案的地方,尽管他什么也不记得了……

「他身上分文皆无,筋疲力尽,他的脚自愿地把他领向了警察局。

「可是即便是一头被抓获的野兽,也会困斗挣扎。卡斯特先生完全相信他犯下了这些谋杀案,可是他仍然坚决认定某案自己无罪。他绝望地咬紧第二场谋杀案发生当时他有不在场证明,至少那桩不该算在他的头上。

「正如我所讲过的,当我看到他的时候,立刻就知道他并不是凶手,我的名字对他而言一文不值。我也知道,他认为『自己』就是那个凶手。

「在他向我供认他的罪行之后,我更强烈地确知,我的推论是对的。」

「你的推论,」富兰克林.克拉克说,「荒谬得可以。」

白罗摇了摇头。

「不,克拉克先生。由於没人怀疑你,所以你一直安然无事。然而一旦你遭到怀疑,要获得证据就相当容易。」

「证据?」

「是的,我在康比塞的一个壁橱里,发现了你在安多弗和彻斯顿两案中使用过的棍子。那是根普通的棍子,带着一个厚实的把柄头,其中一段木头被替换了,灌进了铅。你的相片也被两个人认出来,他们看见你离开电影院,而那时大家以为你在赛马场。你也被贝斯希尔的米莉.希格利和『绯红色跑步者』旅社的一个小姐认出,你在案发当晚曾经带贝蒂.巴纳德去那里吃饭。最后──那是最最致命的事──你忽略了一个应该警觉的地方,你在卡斯特先生的打字机上留下一个指纹──如果你真是清白无辜,那架打字机你就不可能碰过。」

克拉克静静地坐了一会,然后他说道:

「Rouge, impair, manque(法文:红色,奇数,输了)!你赢了,白罗先生!可是我认为这一切值得!」

他以难以置信的速度从口袋中掏出手枪,对准了自己的头。

我发出一声叫喊,不自觉地畏然退缩,等待枪声响起。

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。扳机毫无作用地响了一下。

克拉克惊奇地瞪着眼睛看,发出一声诅咒。

「不,克拉克先生,」白罗说,「你可能注意到我今天换了个新男仆──他是我的一个朋友──是个顺手牵羊的偷窃专家。他从你的口袋中偷出手枪,卸下子弹,然后又放回去,而你根本就没有注意到。」

「你这个无礼至极的外国矮子!」克拉克叫道,因狂怒而脸色发紫。

「是的,是的,那就是你的感觉。不,克拉克先生,你不能死得太容易。你告诉卡斯特先生,你曾经差一点溺水而死。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?你注定是另一种命运。」

「你──」

他说不出话来,脸色变得铁青,威胁般地紧握拳头。

两个苏格兰警场的警探从隔壁房间出来,其中一位是克罗姆,他走向前,说出了行之已久的例行警告:

「我警告你,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做为呈堂证供。」

「他已经说得够多了,」白罗说道。他又向克拉克补充说:「你充满了偏执的优越感,可是我认为你的罪行一点也不像是英国式的案件──不够光明正大,没有丝毫运动精神!」